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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儿杀


  既然张员外不肯掏钱,知县自然也没啥可犹豫的,报了个欠债不还,行凶杀死债主。背上这个罪名,肯定会被判死刑的。不过按照流程,死刑不是县里能定的,最多只能算初审。报到府里属于二审,有关人命案判死刑的事,府里只有同意或驳回两种做法。同意,就上报刑部审核,刑部审核同意后,才能执行;驳回,就是让县里重审,如果县里维持原判,府里还要审一次,才会确认是否上报刑部。
  
  话虽这么说,一般案情简单的凶杀案,府里是不会驳回的,而是直接报给刑部。但这次不知为何,过了几天,案子被驳回来了,知府批复说:“债主上门,人多势众,主动行凶,情理不通。死者为奴,并非债主。驳回重审,慎之慎之。”
  
  知县一看,知府这意思是说案子有疑点,让他重审。他问师爷这是怎么回事,师爷是绍兴人,府里有同乡师爷,消息灵通。他捻着胡子对知县说:“大人,我打听了一下,这知府大人是刚上任的,新官上任三把火,对人命案子慎重些,也是表达一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而已。不用想了,重审一遍,走个过场,再把案子送上去,没有不过的。”
  
  知县觉得师爷分析得有理,于是重新过堂,让张福重新画押,整理好案卷后再次送上去,说明重审无误,初判死刑。想不到案卷送上去后,过了几天,又被驳回来了,按照规矩,人命案子两次被驳回,知县就不能再审了,得把人犯送到府里二审。知县心中郁闷,但也不敢坏了规矩,只是找来那几个赌场的人,叮嘱一番,让他们到了府里该怎么说。赌场的人当然连连点头称是。
  
  知县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,问师爷:“你猜,那张员外如此淡定,会不会早就买通了知府那边,有恃无恐,知道儿子死不了,所以才不给我钱的?”
  
  师爷揪断了两根胡子才说:“这倒也说得通,不过我听府里的同乡说,这新知府刚上任,还是一副清廉公正的面孔,不会这么快就收钱吧?再说了,张员外家被咱们盯着呢,别说管家没出过远门,就是府里家丁,也没有出县城的啊,送钱总也要有人去送吧。”
  
  知县百思不得其解,也只好作罢:“算了,反正如果他没送钱,知府那边审了,肯定也是死刑。毕竟他儿子杀了人,不送钱谁会帮他好好审呢?”
  
  张福和赌场的证人们被送到府城后,知府过了一堂,没有宣布结果就退堂了。然后知府让人拿着牌票,通知张员外到府城来,就张福的案子进行协商。
  
  王玉自张福潜逃后就已经忧心而病,在张福因杀人被抓后,更是卧床不起,水米难进。接到知府通知后,张员外进屋看了看卧床不起的夫人王玉,就带上随从上路了,留下管家打理家事。
  
  到了府城,知府的师爷接待了张员外,告诉他,知府大人觉得张福虽然杀了人,但毕竟是被债主围攻时的反击,而且一顿板子后,赌场主人已经松口承认张福的欠债中,有很多是驴打滚的高利债,是朝廷不允许的。这些情况综合下来,张福如果能对被扎死的人家进行赔偿,是判不了死刑的,可能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了。
  
  张员外淡淡地一笑:“我不会替他赔偿一分钱的,我就是想让他死。”师爷目瞪口呆:“张员外,虎毒不食子啊!你这是为何?”
  
  张员外看了师爷一眼:“我不想说,不行吗?”
  
  “不行!”随着一声断喝,知府大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,他死死地盯着张员外,“我就是要弄明白,你是疯了,还是傻了,为何一定要置你的儿子于死地!他小的时候,我以为你是因为旧日伤痛,矫枉过正,过于娇纵孩子;可今天看来,你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毁了他了!他是你的独子,你为何如此毫无人性?”
  
  此时,张员外忽然像被雷劈了一样,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知府,忽然哈哈大笑起来:“巧啊,真是巧啊!老天爷有眼,可又无珠啊!哈哈哈哈哈哈!”
  
  师爷被这两人彻底弄蒙了,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:“大人,這……这,您和张员外认识?”
  
  原来,这知府竟然是当年曾在张员外家教书的刘秀才!
  
  知府瞪着张员外,眼中冒火:“这话我不懂,老天爷有眼怎么说?无珠又怎么讲?”
  
  张员外毫不慌张,轻蔑地看着知府说:“老天有眼,是因为他刚好让你当了这个知府,让你亲眼看见张福现在这副德行!相信你心里此时比死了都难受吧?我还可以告诉你,王玉伤心过度,卧床不起,想来也命不久矣。老天无珠,也是因为他刚好让你当了这个知府,你既然当了知府,必然会全力保护张福,张福这条命算是保住了。不过以他的德行,再犯事是早晚的事,你等着瞧好了。”
  
  知府上前一步,一把揪住张员外的衣领,说:“你这个疯子!我为张福平冤是依法行事,我与王玉相识,又当过这孩子的老师,当然不希望看见他死!你又是为何,儿子要死了,夫人也要死了,却如此高兴?”
  
  张员外一把甩开知府的手,大喝一声:“刘秀才!就算你今天当了知府,我看你也是个斯文败类!你别以为当了知府就可以高高在上了,我一纸诉状,就能让你身败名裂!你说我高兴?我高兴个屁!从张福三岁开始,我就不知道高兴是什么感觉了。我只是觉得痛快,痛快你懂吗?你这个伪君子!”
  
  师爷吓得浑身发抖,眼看这事要失控,这张员外发了疯,要真说出点什么秘密来,知府大人未必会怕,但自己听见了,可能就要大事不妙,他嘟囔一声:“卑职去泡茶……”他转身就要走,却被知府一声大喝钉在原地:“不用走!我刘某人一生堂堂正正、清清白白,有什么怕别人告的!”
  
  5。匪夷所思
  
  张员外冷冷地看着知府说:“我问你,父母热孝,丁忧守制,在此期间,夫妻行房尚且有小不孝之罪,若是与女子无媒苟合,该当何罪?”
  
  知府一愣,脸上慢慢露出奇怪的表情,既有匪夷所思,又有恍然大悟,他摇着头,语音缓慢而沉痛:“此为大不孝之罪。平民为此,杖责二十,枷号三日;士子为此,剥夺功名,永不复用。”
  
  张员外哈哈大笑道:“我以此告你,你有何话可说?”
  
  知府盯着他说:“你究竟是如何想到这一层的呢?”
  
  张员外冷冷地说:“我能打下这一片家业,难道我会是傻子?我当时一时不慎,妻儿意外双亡,心灰意冷之下,娶了王玉,得了张福,自然百般珍爱,一时无暇细想。但时间长了,种种诡异之处,自然就慢慢想到了。管家听说,自从你在山上狼口中救过王玉之后,你们两家就过从甚密。王玉倾心于你,还曾求她父亲主动上门商讨过。不知为何,你父亲不肯同意,否则你二人早成夫妻,还会轮到我?管家还听说,在我提亲之后,之所以王玉的父亲拖了一阵子才答应,也是因为王玉不死心。她还曾偷偷跑到你在山间读书的小屋去!此事管家找到了无意中看到的猎户,你敢否认吗?你能否认吗?”
  
  知府苦涩地说:“就凭这个,你就认定我和王玉有奸情?甚至认为张福是我的儿子?”
  
  张员外的笑声终于也低沉了,他缓缓地说:“我对王玉和张福视若珍宝,怎能轻易相信?可回想起来,王玉怀胎八月就生了张福,说是野猫冲撞,焉知不是安排好的?张福出生后,王玉就再也没有怀过胎,管家略懂医术,他给我诊断了,说我阳气不振,过了一定年龄后很难让女子怀孕。他虽然说得吞吞吐吐的,但我明白了,难怪我前妻只在我们年轻时生下一个孩子,后来十四年都没有再生育过。我又怎么可能忽然间就重振雄风,让王玉怀孕了呢?还想延续张家香火,我真是痴心妄想啊!你说虎毒不食子,若是虎洞里进了一头狼崽子,你说虎会不会咬?会不会吃?”他双眼血红,声音里带着哭腔,带着嘶吼。那种伤心,那种绝望,让一旁的师爷如同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一样,只想打寒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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